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闌石《柏楊村的“年味”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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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表時間:2023-01-07 14:23作者:闌石來源:繁星讀文

圖片


作者:闌石


我的老家隱默在四川的丘陵里,她有個響亮的名字“柏楊村”,和著名作家柏楊同名。

我還小的時候記憶里最歡喜的就是過年。九十年代初,“過年”是個奢侈的事情,更是一個令人滿懷期待的事情。孩童在“過年”的時候,可以收獲禮物和壓歲錢,可以玩鞭炮,可以自由自在地看電視節(jié)目;老年人可以見到自己外出務工歸家的子女、享受全年團聚的幸福。楊村隸屬折弓鄉(xiāng)。每年的大年三十,折弓鄉(xiāng)的集市都會很熱鬧,包里有錢的成年人、喜歡玩具的孩童,都會在這一天去“趕場”,既買“過年”生活用品,也買新衣服和禮物。所以,在折弓鄉(xiāng),人們把大年三十“趕場”又叫作“趕娃兒場”,是孩童的“專場”,且只有半天。當天上午臨近11點,商家們都會早早地收拾妥當,回家與親人團聚,一起準備“年夜飯”。

那個時候,大年三十的下午,我和伙伴們還會去“趕跳蚤”。趕跳蚤是柏楊村過年的習俗。記得有一年,我和兩個朋友采摘了一捆“跳蚤樹”的樹葉,抱到另一個朋友的家門口燒起來,邊燒邊唱:“跳蚤公,跳蚤母,跳蚤快往別家走,酒也有,肉也有,把你脹的爬起走?!睒淙~燃燒,噼里啪啦的,很像擠死跳蚤的聲音。趕跳蚤本是無可厚非的。但是,我們在朋友家的家門口燒火。這可惹惱了那個朋友的爺爺。他的爺爺揚言要報警,并把所謂的“縱火現(xiàn)場”保護起來,說是要等待警察的勘察。村里老人還去勸過幾次。后來,不知什么原因,終究是不了了之、沒有人追究了,“縱火現(xiàn)場”的白色石灰線也逐漸模糊。

上高中后,我對老家的“過年”漸漸地失去了興趣。我不知道究竟是家鄉(xiāng)的“過年”氣氛變了,還是自己的心境變了,亦或是好朋友外出務工后留下的傷感。從小到大的幾個朋友,突然輟學、南下務工,一個個未經(jīng)世事的人終究抵不過現(xiàn)實的磋磨,時間在指間悄悄流逝過去的歡愉,空蕩蕩的小村子把“年”隱藏。

有一年,三個好朋友務工歸來,在家過年。臨近大年初一,寂寥的柏楊村在凌厲的寒風中迎來了一場小雪。下雪,在北方是司空見慣的事情,但在西南,下雪卻是難得一見的,就算下了雪,也顯得有點小家子氣,羞羞答答的。雪花很小,似柳絮,像鵝毛,密密麻麻的,隨風起舞,就在空中飄,有些落到地上,即刻就化了,融入泥土里面,有些落在樹葉上,為樹木洗去一年的風塵。這時候的早晨,白霜會爬滿屋檐,白色的冰晶一般,壓住屋檐,爬滿莊稼和野草,像白糖一樣,撒滿厚厚的一層。門前的小河細水流淌,沒有了夏天奔騰不息的氣勢,水面升起一團團白氣。農(nóng)田里,已經(jīng)被收割的稻苗,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軀干和埋在水田里的根莖,淺淺的水下,薄冰一片。如果你伸出手去觸摸這水與冰,涼意將穿透大腦,直抵內心。

到大年初一的時候,天氣較前幾天暖和了不少,地面上的灰塵又干燥了。屋外的鞭炮聲沒有叫醒沉思的我,倒是被爺爺擾了清夢。起床、洗漱,安安靜靜。灶頭里,火苗撩撥木材,發(fā)出噼啪的聲響。我簡單吃過湯圓、雞蛋,早早地出門散步了。村子里有些冷清。和前兩年一樣,今年的“年”沒有過去的“熱鬧”。百無聊賴,我們四個大男生沿著柏油馬路,漫無目的地散步。路上會遇到許多村里和鄰村的人,寒暄是必備的事兒。大家都在逛路。在我的老家,大年初一必須起得早,必須精精神神、高高興興地三五成群逛路、“吹牛”。逛了許久路之后,我們幾人又不打麻將,實在無聊得很。最后,一致決定去登高望遠。我們向鄰村最高的“天子山”發(fā)起了沖鋒。經(jīng)過一番努力,在汗流浹背中登上了山頂。山頂?shù)闹醒霙]有樹木,但干黃的野草較多。從天空的視角看,山頂像極了中年男人禿頂?shù)哪X袋,“地中?!笔桨l(fā)型。透過山頂稀疏的樹木、光禿的枝干,我們極目遠眺,群山俯首、腳踏河流,頓時豪情滿懷、英雄氣長。如此情景,怎能不有所大動作?于是,一位年齡較大的“楊”姓大哥帶頭,我們在冷風中抽煙,談論一年來的新鮮趣事,談論兒時玩伴的近況。此時此景,我的耳邊似乎有詩句在環(huán)繞:“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?!币桓鶡熑急M,隨手就被扔向了山頂中央。正待下山,身后火苗驟起,我們見火苗勢小,幾番眼神交流,心領神會,隨后面向火苗,開始用自帶“水槍”滅火。然而,畢竟汗流出后、身體內儲水較少,難以阻擋小火?;饎蓦S風,一見風就大。我四人膽戰(zhàn)心驚,立刻在火與草木之間,徒手扯草,建立了一個“隔離帶”?!案綦x帶”建好后,又掰下樹枝,瘋狂打火。在四人的合力“圍攻”下,火最終被滅了。

我四人內心忐忑地下山,一路擔心著山頂?shù)幕鹗欠駮腿?。回到家,我還是后怕。放火燒山,這是要坐牢的。何況,這還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山,是封山育林區(qū)。剛入夜,我還是不放心,一個人跑到可以看見那座山的地方,久久地注視,擔憂小火復燃。幸好,遠觀下,并未見明火。

往后幾天,我都會打聽有沒有村里的干部知道這件事。自讀高中后,我在老家的“過年”是乏味的,沒有麻將,沒有兒時的玩伴,沒有鞭炮,只有春節(jié)聯(lián)歡晚會,反復地看。唯一能留下一點印象的就是這次“水槍”滅火,畢竟是“身”有感觸、心有感悟。作為男人,無論走多遠,內心都住著一個“少年”。


【編輯:江月,審稿:顧夏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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