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情

一大碗滾燙的饸饹面放在了我的面前。我一邊喝茶，一邊等待著哈嘍面的降溫。

　　一位滿頭銀發(fā)，身體幾乎躬成九十度的老婦人，手拄拐杖，肩挎布包蹭了進(jìn)來。坐在吧臺內(nèi)的李老板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老婦人。當(dāng)老夫人走近吧臺時，李老板擠出一絲微笑，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，吃啥？

　　老婦人打量著客人吃的飯食，最后把目光落在我面前的饸饹面上。

　　李老板忙問，什碗？

　　老夫人猶豫了一下，顯然她沒有聽清，因為李老板先前患過一次腦梗，說話走路都有點(diǎn)障礙。他說話時嘴里像是含著湯圓，有時吐字不清。我在這連續(xù)吃了兩天飯了，算是熟人了。我對老夫人說，李老板問你吃什么碗？

　　小碗。老夫人說完就勢坐在我的對面。李老板扭頭對著廚房窗戶，哈嘍，小。大概由于疾病的原因，他說話很少，很簡潔，

　　他和我同歲，42歲，正值人生的鼎盛時期，卻不幸患上了腦梗。以前，他自己既當(dāng)老板又當(dāng)廚師。媳婦則是服務(wù)員?，F(xiàn)在，廚師另雇了他人。他自己專門做起了收錢和招攬客人的活計。他是獨(dú)子，家是農(nóng)村，父母都是農(nóng)民。他的一個兒子上大學(xué)，一個女兒上高中。他雖是農(nóng)村的低保戶，但家庭開支較大，不得不一邊治病，一邊掙錢。

　　我雖是一個游走于千家萬戶的裝修過。干著上架爬墻，鏟皮補(bǔ)洞，刷漆涂白，鋸木釘板的活計。身上散發(fā)著油漆味，衣裳沾滿了涂料粉，但卻身體健康，能吃能睡，比起我的同齡人李老板也算是幸運(yùn)的。我情不自禁地對李老板動了惻隱之心，打算這半個多月售票室的裝修工作，一直在他這個小飯店吃飯，也算我對他的一點(diǎn)慈善。

　　吃完了哈嘍面，我走到吧臺邊微信付費(fèi)。老年婦女也走過來，老板，多少錢？

　　李老板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八的手勢。

　　哎喲，老婦人驚異地叫了一聲。她把挎包里的手機(jī)和一張火車票，一掰香蕉一一擺放在吧臺上，慌亂地在挎包里尋找。錢丟了！兩張五十元沒啦，只剩下七元錢啦，還差一元。老婦人滿臉的沮喪。瞬間，她額頭上深深的皺紋里冒出了細(xì)碎的汗珠。

　　李老板看了一眼手機(jī)，木訥地說，微信。

　　老夫人拿起了手機(jī)，老年手機(jī)，沒微信。

　　送錢，李老板機(jī)器人似的。

　　女兒是老師，她要上班，離這兒較遠(yuǎn)。老婦人祈求道。李老板無動于衷。她掰下一根香蕉，連同七元錢一起遞給了李老板。李老板嘴角掠過一絲微笑，收下了這七元錢和一根香蕉。

　　我像是吞了一只蒼蠅，惡心地想嘔吐。李老板的臉在我的面前變得猙獰起來，像一只怪獸。我把七元錢和一只香蕉送到老婦人手里，果斷地說，八元飯費(fèi)我給你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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